2)第14页_虎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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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论走到哪儿,都听得到泥土的心跳,高粱棵和大豆秧激动得发抖,浓绿的叶片上滚动着欣喜的泪珠。雨后的夜晚,坐在田间地头,会听见高粱苞米嘎巴嘎巴的拔节声。赵东家喜在心头,慨叹:“插根筷子也发芽啊!”

  穿过茂盛的青纱帐,柳津河是一条刚刚告别小溪的河流,牟先生说这是东辽河的上流,没准还是个源头呢。牟先生言词肯定:“反正流到大辽河里去!一直流到渤海里去!”

  赵前感觉老婆身上也有条河流,那是他生命里另一种源头。翠儿的肚子如膏腴流油的黑土地,一天天地膨胀。赵前一遍遍抚摩光洁的胴体,仿佛行走在垄台之上。他是勤奋的,在黑土地和白肚皮之间耕耘,他信心十足,满怀期待。翠儿枕着丈夫的心跳,倾听那稳健的呼吸,惟如此才能安然而眠。而男人却辗转反侧,难以入睡,像熊熊的篝火,兴奋着跳动着,即使长夜也不能使之冷却。作为南沟十方土地的主人,作为西沟、岔路口十几垧散地的拥有者,他赵东家需要也必须沉思谋划。

  男人风风火火,翠儿担心他的身体,就说:心急吃不得热豆腐,急啥?本来是好心好意,但丈夫听了不舒服,冷下脸来说:“屁话!不急行吗?俺做梦都在盼啊,巴望着荒草甸子快点变成熟地。居家过日子,要是没个盼头,还混个啥劲儿?”赵前霸气与日俱增,对待翠儿有些粗鲁,一不顺心就训斥说:“你娘们家的,瞎操哪门子心啊?”闺女赵玫瑰见了胆战心惊,躲得远远的不敢近前,从不敢在他面前哭闹。

  大黄狗老死了,它的主人也日见衰老,老金常坐在门前的石墩上出神。赵前清楚,岳父是在思念儿子啊。吃饭时,女人和孩子是不能上桌的,要等到男人吃完以后才可动筷,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。赵前不再吸蛤蟆头旱烟了,怡然自得地叼起了水烟袋。每餐,客客气气地给岳父斟上烫好的烧酒,而后默然对酌。老金一如既往地眯缝着眼睛,伴随着的是一阵阵剧烈的咳嗽。岳父病得不轻,隔段时间,赵前就去大疙瘩抓药。他从不去寿生堂,不喜欢张先生的高傲,他只去德合隆,一来二去的,就和戴先生熟络起来。

  中药慢火煎熬,屋里屋外都是苦涩的草药味道。岳母不糊涂,对女儿女婿说:“老头子要完了。”

  关里家还是没有动静,赵前摆不脱那份牵挂,惦记给哥嫂捎去的那封信。他第一次写家信,也是唯一的一次,摊开纸却不知如何下笔,写了个开头就止住了。他去找牟先生,说:“别之乎者也的,写出俺的心里话就行。”牟先生洋洋洒洒写了许多,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,套了封皮。赵前赞叹:“还得是读书人哩。”信里面描述了七八年来的情况,强调日子过得挺好,有房子有地,希望哥嫂来安顿生活,还特意写明他家住老虎窝的南沟。总之,殷殷之情甚切,许多年以后,牟先生的读信声依然在耳。可是直到上冻了,仍不见哥嫂的回信。面对着场院里的大豆高粱,赵前笑不起来,打短工的伙计们暗自嘀咕:“东家这是咋的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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