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)第234页_虎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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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寿材还没有做好,就被人抢跑了,有的死者家属为争夺寿材而大打出手,连棺材都抢碎了。往往两天前打得鼻口蹿血,还没等疮口结出痂来,人已经呜呼哀哉了。后来佟小麻子也病到了,木匠房的斧锯之声才戛然而止。具有讽刺意味的是,一生与木材为伍的佟木匠临了,却没有木材陪伴他长眠。老虎窝已经耗费尽所有能用的木料了,死掉的佟木匠被徒弟们用秫秸帘子一卷了事。养生堂药房也仅仅坚持九天,昼夜煎汤熬药,浓郁的汤药气息徘徊,仿佛要盖过越来越腥臭的暑气。养生堂不再出品药汤药渣了,不再出售草药杜仲了,程瑞鹤归天之前,最后一方是熬绿豆粥。绿豆粥清热解毒寄托了人们的期望,小郎中铁磊关门自保。“悬壶济世”的牌匾久历风雨,却只能灰头土脸地耷耸着,透出无限的悲凉。

  “虎力拉”的传染途径极广,病人的排泄呕吐物,以及被污染了的水源,苍蝇蛀虫叮咬过的食物,无不在威胁生命。老虎窝是重灾区,野狗在小镇外面游荡,野狗扒食尸体,远远望去竟然都肥得猪似的。西大庙对面是乱尸岗子,挤挤匝匝的尸体草葬于此。大夏天的毒日头爆晒,再加上雨水浸泡,坟墓迅速塌陷,导致尸体快速腐败。疫情不断扩大,夜晚更加死寂,头上是苍凉的银河横亘,地上是数不清蛆虫飞蛾蠕动飞舞,浓烈的腐臭气息经久不散,熏得人头疼恶心。可是时间长了,活人的鼻子也成了摆设,啥气味也品不出来了。

  一息尚存的人们羡慕起死者来,说:先死的有人哭有人送,后死的无人哭无人送。老虎窝五室一空,绝门绝户的并不鲜见,瘸子顾皮匠一家十一口死得一个儿不剩。院子里的老母鸡领着鸡雏觅食,母鸡下完蛋照样咯哒咯哒地炫耀,家里的窗户门都开着,人却都死了,就像睡着了似的,而墙上的挂钟正嘀嘀嗒嗒走个匀溜儿。开头见到尸体,人们还悲伤流泪,后来也不害怕了,心想没准明天一早自己也这样。看得多了就不当回事了,活着的人都变得麻木了,亲情薄得不如一张纸。隔离是唯一可行的办法,再有人发病,家属就摘块门板下来,将病人抬出小街,一直送到郊外的空房子里去。这座房子是伪满时的苗圃,过去用来存放农具什么的。半死不活的病人被丢下了,家人留下个装水的坛子或瓦罐,搁下点儿吃食,便急匆匆地走开,甭说不流泪,就连头都不回一下。全老虎窝小街,送到大房子病人大概有四十几人,后来只活下来一个人,这个人就是李六指。对此,后来的老虎窝人颇多不解,说在城里开窑子的人都不死,慨叹好人不长命啊。有些人就是命大,或者天生具备某种抗体,仿佛是熬不干的油灯,即便忽闪忽闪的就是不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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